第五章 离家出走(1/ 2)
“爹爹,我真的没有做坏事,你要相信我。”这话不知道从哪里辩起,冬子急得不会说话了。
其实,他也说不清楚。最开始,这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叫他“大哥”,他本来是有警惕的。但是,年轻人的虚荣心,让他接受了这种称呼。这本来就是自己有错。
目前的事,已经很清楚了,这几个人肯定干了坏事,才会被警察抓。他们供诉冬子是他们大哥,说起来也不错啊,毕竟他们这么叫,冬子也答应了的啊。
无法辩白的苦恼,让冬子脑门冒汗。而葛校长看着冬子急促的样子,也有些不安了。“冬子,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,你跟我说实话,我们想办法,好不好呢?”
葛校长平时说话,总是很客气的,在最后,总要加上他标志性的“好不好呢?”这个结束语,即使不言而喻的事,他也要这样多说一句,表示对对方意见的尊重。但在此时,葛校长这句结束语中,明显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了,仿佛是一种严肃的命令。这对冬子来说,是一种巨大的压迫感。
葛校长急促语音中包含的压力,是出于对冬子的责任与关心,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,在他犯错时,家长的焦虑。但此时年轻的冬子可没有这样理解,他理解为,自己给爹爹丢脸了,找麻烦了。更有一层意思,因为自己的失误,爹爹已经不信任自己了。
各种因素的积累,终于来到了临界点。
“爹爹,你放心,我没做坏事,我自己出去说。”
这话一说完,冬子迅速拉开了门,在众多亲友的注视下,迅速冲了出去,跑步下楼,冲向了警车。
冬子听到后面有喊他的声音,不止是大姨一个人。冬子也听到,楼梯后面有脚步声音,估计好几个人在追他。
他顾不上那么多了,他主动拉开车门,钻了进去。“你们不是要找我吗?我来了,离开这里,有啥话,冲我问!”
冬子是坐进车子后排的,他身边已经有一个警察了,而副驾上扭头来看他的,就是派出所的所长。所长问到:“跟葛校长谈了?”
冬子点点头:“快点离开这里,求您了!”
后面是他的亲人们,他不想如此狼狈地呆在这尴尬的地方,他只想逃离。
当车子启动向前时,冬子按下了车窗玻璃,向后挥了挥手,却没有回头看他们:这些目送他离去的亲人们。
当时他是这样想的,如果我的存在是亲人们的负担,那我就消失。多年以后,冬子才意识到,当年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幼稚。真正的亲人,不管你是消失还是存在,对你的牵挂与担心,永远存在。多年以后,冬子才意识到,他的这个行为,给葛校长带来多么大的伤感,给他全家,带来多么大的麻烦。
后来的事情,其实变得很简单。警察带着冬子,先是搜查了他的家,尤其是那个叫徐跛子住过的房间,没找到什么东西。
警察找冬子,是因为青皮和小龙被抓了,这两个小年轻,一到派出所,就报了冬子的名,说他是大哥。当警察仔细盘问后,知道,那个徐跛子才是领头的。
冬子被警察问了半天,警察才明白,冬子完全是个不知情的人,只是跟人喝了几天糊涂酒,留人住宿了几晚。连房租都没收过,也没收过饭钱。
那所长跟冬子开玩笑:“徐跛子给你信封,你幸亏没接,说不定,那就是脏款。”
后来冬子才知道,徐跛子一伙人,其实属于容钢一个盗窃团伙的成员。利用与里面某些工人的关系,里个结合,盗取来的钢材,徐跛子他们负责销脏。所谓废品收购站,其实就是被盗钢材的收购点与转运点。
冬子想了想,徐跛子为什么要叫自己大哥。除了想对付廖苕货以外,更重要的是,他以为冬子跟警察的关系非同一般,自己以后犯了事,冬子可以将他们保出来。
青皮对警察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,他被抓进派出所时,对审讯的警察的第一句话是:“陈冬,你们认识吧?”
警察说到:“认识,怎么了?”
“他是我们大哥。”
事情原来如此简单。但后面有不简单的,那个迷底,是多年后,冬子回到容城后才知道的。
回家收拾完东西,将门窗关好,只有一个皮箱,还是他上大学时用的,装了些换洗衣服,还有父母与他的一张全家福照片,冬子就出门了。他没给任何人打电话,因为,他只想迅速离开这里。
这个曾经给他少年美好时光的容城,父母离开后急转直下的青春。那些曾经关心过他的亲人与邻居,此时,冬子谁也不想看见。自己因为冲动而打架,因为交友不慎而给爹爹丢脸,让冬子恨无地洞可钻。
冬子走的时候,回望了一下东山。那山上,有同学们曾经的欢笑,有于燕清澈的眼波,有冬子快乐的童年,一切都已离去,都与自己无关了。
面对今天的自己,冬子不相信,过去那些时光,是否真的存在过。
人们总认为生活是连续的,因为记忆是连续的。但生活总在某些岔路口,给你一个突变。人生的命运,究竟是偶然,还是必然呢?以前,冬子从不思考这个哲学问题,冬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,思想随现实变化,遵从于当时的情感。
多年后的某天,原来冬子的高中同学,有一句话让冬子很有感触:“你在最落魄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要什么,但知道自己什么不能要。”
对,此时,冬子甚至不知道他将到哪里去,他只是习惯性地买了一张到武汉的车票。因为,最先离站的车,就是这趟到武汉的。他只是想最快离开容城。他也不知道,出去以后干什么。但,他知道,他出去后,不能干坏事,不能让人瞧不起。
容城是个小县城,车上的旅客之间就有许多相互认识,他们总是在大声说话,唯有冬子,在这个靠窗的座位上,默默地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,如此熟悉的容城,如此熟悉的前二十年的人生,就这样,来不及说再见,无任何仪式地:离开。
当汽车上了高速路上之后,冬子没心情看景色了,他拉上了窗帘,低着头,想睡觉。在车子的轰鸣声中,稍微有点震动的环境里,其实人比完全没声音没震动的环境里,更容易体验到安静的感觉。就像某些所谓的白噪声,比如下细雨时,那瓦上的滴答与空气中的沙沙声,更让人容易安下心来睡觉。
在潜意识中,被安全而熟悉的声音包围着的环境,才让人放松。当然,冬子此时瞌睡的另一个原因,是潜意识里,他更想逃避对容城的所有思想。睡一觉就好了,就离开了,就摆脱了。这种心态,与借酒浇愁的路子,差不多。
“鸟噪山逾静,江清月近人。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,睡觉就是逃避对比的最好方案。
突然,车子一跳,把冬子人睡梦中惊醒。车子还绕过一个大弯,原来是车子路过一个建筑工地附近,转弯进街道了。2009年的武汉,是一个大拆大建的时期,当时有市领导,被江湖人送外号“满城挖”,褒贬不一。地上是坑,顶上是桥,地下挖洞。当然,地铁、立交以及路面的BRT快速公交,都在同时进行。
这一觉,时间不到一个小时,就完成了冬子的穿越,从容城,来到了完全不同的武汉。
车子路过一个医院,冬子几乎都不愿意再看到它。那是母亲最后离开的地方,那是冬子最伤心的地方。尽管低着头,但冬子知道,这医院已经离开很远了,才又抬起头来。路过小姨父的单位门口时,冬子拉了上车窗的帘子,仿佛怕被小姨父看见。其实,这么大车流的街道上,哪个有兴趣看车窗里的脸呢?
人活在世上,总以自我为中心,觉得自己是焦点。其实,人群如蚁,每个人,只不过是一粒尘埃。
到了傅家坡车站,下车出站,冬子才感觉到那种六神无主的感觉。“拨剑四顾心茫然”,冬子此时没剑,心更茫然。他该向何处去呢?
绕过出租车司机的围堵,此时他身上没多少钱了,坐出租车这种奢侈的事,自从父亲去世后,再也没消费过了。一年前,他到武汉上大学时,是父亲专门送他来的,父亲扛着大行李,他只提一个小箱子。如今,大行李没了,父亲也没了。只有他,提着这个小箱子,站在这个曾经到过的地方。最重要的是,他原来是有目的地的:大学。如今,他不知该向哪里去了。
无意识中走到公交车站,看到一辆车来了,好像终点站是青山,他被某种直觉所引导,直接上了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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