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蘑菇云(1/ 2)
裕仁羡慕的看着杨锐――从东亚到北美,再从北美到苏俄,最后又从苏俄回到东亚,挥斥八极、指点江山,似乎整个世界都装在他胸中;而日本,找遍全日本也没有视野如此开阔之人。外务部的崇欧派只知一味遵循国际条约,反复念叨不遵循国际条约就会给日本招致灾祸;而人数更多的崇亚派则推崇东亚至上,他们例举白种歧视黄种之实,鼓吹尽驱白种,让亚洲成为黄种人亚洲的言论。
前者虽有见识但却极为怯弱,后者虽有血气之勇却无比盲目――甚至,居然有人认为三个月即可灭亡米国,这是何等的冒失和狂妄!世界是怎么样的?对米之战真要发生,又会是怎么样的?战争会是怎么个结果?日本会如何……这些问题全是他最最关切的东西,可这些问题在日本国内找不到答案,此时杨锐在侧,他不得不抓住机会询问。
在近侍的耳边低语后,近侍又在伏见宫和闲院宫耳旁低语,待一会几人商议完毕,伏见宫开口道:“阁下,是不是不管我们怎么做、做什么,米国都会发动战争?”
伏见问问题时,杨锐却看着裕仁,他知道这是裕仁想知道的,而且问题不止一个,是以答道:“殿下,为了不那么麻烦,还请将所有问题都问出来吧。美国的问题、我们和美国的问题,其实要用一种动态的、成系统的眼光去看,同时也要用政治学的眼光去看,这是一个系统性问题。绝不是一两个问题就能够说清楚的。”
伏见的问题来自于裕仁,听杨锐这么说裕仁不得不再次让伏见发问――有很多东西为了天皇的尊严。是无法由他开口的。
“阁下,我只是想知道米国人为什么要这么做?贵我两国又应该如何做才能获得最大利益?为什么我们要帮助欧洲稳定局势。如果欧洲再次发生战争,我们和米国之间不但能避免战争,还能因此得益?与米国到底是交战还不交战?假如我们胜利,却又不占领南洋和濠州,战争又有什么价值……”
大概是刚才裕仁让人耳语了不少东西,伏见和闲院宫载仁问了一大堆问题。这不光是裕仁的疑问,也是他们自己的疑问。在杨锐的描述中,有许多是自相矛盾的东西,除了米国可能对己方开战外。他们找不到目前己方做法的原因。
在两人提问时,杨锐只是静默不语,只待他们彻底说完他才道:“两位殿下的问题都问完了?”
问题其实大部分是裕仁的,听闻他这么说,裕仁点头,伏见和闲院也点头,伏见道:“阁下,我们已经问完了,请您解惑。”
“解惑不敢当。”杨锐客气的笑。不得不开始长篇大论,“只是这些问题太过庞大,真要细说那得说个七八天也未必能说的完,我就长话短说吧。主要是从三个方面说。这三个方面结合起来就是一个系统。第一个要说的是国家本身;第二个要说的是美国本身,第三个要说的就是策略本身,
国家也好、民族也好。其实质都是人本身,而人的实质又是兽。但与兽不同的是,人有文字、文明、社会、思想、艺术等等等。这些都是兽所没有的。在这些人类独有无形物的浸淫下,人逐渐有了人性,于是,这些东西被总结为善,而人脱胎于兽所带有的兽性被总结为恶。
从历史的角度说,文明越发达,人身上的恶就越少、善就越多,似乎,如果世上没有恶那人类肯定会生活的更美好。就像现在的欧洲,和平主义泛滥,福利主义盛行,甚至还有很多人在计算:如果上一次大战没有发生,那数以千亿计的财富将能给欧洲带来怎么样的繁荣,然而这种想法仅仅是圣母和无脑的一厢情愿罢了!
人类能走到今天,能在大海中遨游、能在天空中飞翔、能在陆地上奔驰,靠的就是永恒的恶。是恶在推动历史的进步,而不是善!是无尽的尸骨垒铸起了灿烂的文明,而不是圣母幻想下的和平!这是恒古至今的生存法,但有些人却熟视无睹,他们坐在由战争和杀戮得来的财富上,嘴里却赞美着和平,再也没有比更讽刺的事情了!
是的,他们确实能实行福利主义,但福利之所以能存在,是因为前人的掠夺和征服。大英帝国能把她的福利制度推广到印度?法兰西能把她的失业救济金惠及非洲?事实上,族群要发展、民族要发展、国家要发展,都要遵从大自然最基础的优胜劣汰法则,这里要提醒的是,为了便于统治,这种法则只能流传于统治阶层之间。
之所以如此,是因为不管是什么政体,不管法律、税制上如何避归,总有人处于牺牲者的位置,有人处于得益者的位置。贫民家的孩子就比贵族的家的孩子愚蠢?显然不是!东京的女子就比札幌的女子贤淑,显然不是!但上层的位置就只有这么多?如果仅仅是依靠智力测验来决定人的命运,肯定会社会大乱。
欧洲的贵族讲究血统、美国的资本家捍卫财产权,这些都是使国家有稳定统治阶层的有效机制。如此,他们的孩子一出生才能上贵族学校,而后混迹于上流社会,而穷人家的孩子只能上普通学校,智力再高、成绩再好也无法进入名校,之后的命运可想而知。
可有人认为这样不好,应该人人平等,于是苏俄出现了,可结果又如何?除去少数真正为主义献身的布尔什维克,干部和政委就是国家的新贵族,他们的权力比欧洲贵族和美国资本家还大,并且少有制约,而他们的后代,只要不犯错误,肯定还是干部。”
仿佛上课一般。杨锐说到这里环视全场,而后重重咳嗽了一下。道:“接下来说第二方面的问题:美国本身。
数千年来,国家的本质就是如此。但就是有人不信邪,布尔什维克如此,美利坚也是如此。美利坚的先贤在自由宣言里说:‘人人生而平等’,他们又在美利坚合众国宪法里说:‘……要确保我们自己及我们的后代能安享自由带来的幸福’。”
‘平等’将如何损害‘自由’,不说历史,就说中华最近二十多年所发生的一切就一目了然。而此时,因为经济危机,全世界大部分国家都处于革命和战争的边缘。前者如西班牙,具体的做法是没收有产者的财产均分给失业者;后者则是意大利。具体的做法是抢劫别国的财富以养活本国的失业者。
作为经济危机的发源地,美国同样处于革命和战争的边缘。但因为‘人人生而平等’以及****制度,美国更趋向于革命而不是战争。罗斯福新政的本质是什么?是增加政府开支以雇佣大批失业者。钱从哪里来?第一增税,第二发行国债,也就是赤字、第三增发纸币,这三者都是将有产者的财富均分给失业者的手段;
而这些支出是否能拉动经济?显然不能!建那么多公园、修那么多公路、造那么多水坝根本无法刺激经济。公路确实便于交通,可现在的情况是运输不足,公路修了又有何用?水坝是能发电,但此时工厂全都停工。发电又有何用?
神武十八年(1929),美国国民生产总值为九百六十亿美元[注144],联邦政府的财政收入为四十亿美元[注145],支出为三十八亿。盈余的两亿对冲历年积累下来的财政赤字,这是最后一年冲减赤字了,那时的国债规模为两百一十亿[注146]。而神武二十一年(1932)。美国国民生产总值仅为五百三十亿,联邦财政收入不足十九亿[注147]。而支出呢?四十九亿,以后支出一年比一年多。去年是七十五亿,今年预估将超过九十亿[注148]。
也许对美国来说,九十亿的政府支出并不多,她去年的国民生产总值是六百八十亿,今年估计能到七百五十亿,九十亿仅仅是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十二,但不要忘记,这只是联邦政府的开支,州政府的开支是多少?地方政府的开支又是多少?
神武十八年,联邦政府支出三十八亿时,州政府和地方政府的支出就超过五十亿;神武二十三年(1934),联邦政府支出六十三亿时,州政府和地方政府支出六十六亿[注149]。这就是说,今年美国各级政府的支出肯定超过一百五十亿,是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二十。而这些支出,靠税收是无法支撑的,以去年为例,联邦政府支出六十四亿,税收为三十七亿,不足的二十七亿全靠国债,经济不景气会有多少人买国债?国债的实质就是印钞。
以上数字很枯燥,但请记住,美国的个人所得税税率已和上一次大战齐平甚至超过,国债虽然不是征税,但印钞的本质就是稀释有产者的财富,比征税更可恶。越来越多的纸钞会让物价急剧上涨,原本勉强能维持生计的人因为物价上涨而难以度日。
美国要想像以前那样发展,就必须保护有产者的财产,因为国家的统治阶层是资本家,剥夺他们的财产权就是动摇美国的国家根基。但经济危机下,美国显然处于宪政危机中:按照美国宪法,失业工人可以用手中的选票让联邦政府任意征税和印钞,实质就是无偿征收资本家的财产,这必定造成资本家和失业者的矛盾,同时产生‘平等’和‘自由’的冲突。
如果罗斯福新政继续下去,可以预见的是,美国的政治结构必定发生革命性质的变革,那些政治世家、大资本主将遭受重创,甚至可能被没收大部分财产,而代表广大民众的大众政治家将频频出现,罗斯福就是这么一个大众政治家,共和党将他选举纲领总结为:‘支出,支出;税收,税收;选举,选举。’罗斯福根本不惧大选,因为民众已被他用有产者的钱财收买。他拥有绝对多数的支持率。
他以后的美国,不工作每月领取救济金的人将以百万计。有产者大多会选择移民,因为个人所得税太高。他挣的一百美元中有七十五甚至八十美元交给国税局,最后变成不劳而获者的救济金。国家的经济将无从发展,死亡率远大于生育率,和欧洲各国一样,美国衰落提前到来。而我们,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美国!”
论述实在是太长了,以致除了裕仁和贝寿同外,两个亲王听的都要打瞌睡。说完‘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美国’后,杨锐暂时闭口。静静喝了半响茶,见两个亲王感觉不对看过来时,他才接着说道:“接下来说最后一部分:世界本身。
大英帝国统治世界已有数百年,但她已经衰落,美国虽然是她选中的继承者,但道威斯政府却不想为维持欧洲的繁荣支付昂贵代价,所以当初任由英镑崩溃。现在的世界是无主的,英国只能维持英镑区,美国只顾及美洲大陆。甚至对南美的纳粹化也力不从心。
但不管如何,美国都有接替世界霸权的资本,现在她仅仅是被孤立主义、和平主义干扰。如果德国发动战争,罗斯福就能用上次大战的记忆鼓动美国人参战。而战争又是使美国摆脱当下宪政危机的最好办法,以美国的工业实力和经济实力,胜利是轻而易举的事。胜利之后的美国将统御整个欧洲,自然是世界霸主。所以,我们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德国开战。
我们要让美国陷于罗斯福新政造成的宪政危机无法自拔。要让美国国内的政治格局发生剧变,甚至发生流血冲突和局部战争。只有如此,美国才不再是美国,才会变得像法国那样文明和虚弱。这对我们自然是最有利的,当欧美世界衰弱时,我们正好崛起,不出三十年,亚洲就是我们的经济殖民地,不出六十年,全世界就是我们的经济殖民地。不过,钱多了之后,我们是不是也会变成像英法美国那样的衰弱国家,则是另外一个问题。好了,我要说的完了。”
杨锐草草的结尾,在场诸人甚至连贝寿同也未必完全理解他所要表达的意思,但是,他已经回答了裕仁所想知道的大部分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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